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体会那尘世之外的味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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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不吃兔兔小姐

袁枚曾说戒耳食目餐,原意是不可过度追求食物声名,贪图形式丰盛。拜谒五祖,本是冲一顿斋饭而去,却有眼耳鼻舌身意多重享受,意犹未尽。

东山寺位于黄梅,距武汉200多公里。654年,由五祖弘忍大师建立,也称五祖寺。佛教汉化始于五祖,“天下祖庭”,地位至尊,六祖惠能亦在此地顿悟,承袭弘忍衣钵。苏东坡认定自己前世乃五祖寺的和尚。寺院千余年香火不息,也在尘世中渡劫。

上周,我们以香客的身份拜谒五祖,在小天竺挂单,沐浴晨钟暮鼓,效仿寺院里40多名僧众,日日诵经顿顿食斋。黎明即起,晚上八点半止语熄灯。钟声鼓声打板声磬声木鱼声铜铃声诵经声,近在身边,又似乎相隔迢遥。尘世之外,这幅禅院幽居的生活图景佛系而美好。

吃饭“过堂”,是汉传佛教寺院独有的仪轨,五祖寺早午斋依律奉行早堂、午堂。打叫响,敲梆,最后敲云板。云板响起,僧众列队走入斋堂,依序就坐。佛家说,过堂时要心怀感恩,食存五观。对食物不起喜恶之心,自省每日行为。

捧碗进食以碗就口,细嚼慢咽。喝汤不出声,碗盘筷匙不撞击作响。还要端身正坐,不能跷腿交脚。过堂要求绝对的安静,僧人们行堂三回,送三次饭菜。所需饭菜及多少都有特定手势表达。

饭前唱“供养偈”,奉请十方诸佛菩萨临斋。再由一名僧人负责出食,将七粒米送至施食台,念诵施食真言,观想七粒米变无量须弥山。进食中途,尚未停箸,忽见僧众们都放下碗筷,双手合十,又开始诵经,方知这是唱诵“结斋偈”回向。结斋后僧众列队出斋堂。过堂仪式结束。

佛家认为,末法时代,人的福气本就微薄,轻易浪费更会乐极生悲。于是过堂不可剩菜,就是一粒米也不可轻易糟掉,是为“惜福”。

午餐,晚餐,4菜一汤。早饭还有咸菜下粥,咸菜是居士们各家晾晒的,一包包自山下送来。细碎干净,裹着辣椒丁,虽说各家有各家做法,但吃起来大都带有阳光的清朗味道。

许是心无挂碍,吃饭就是吃饭本身,仪式感增加了敬畏心。又或者幽居山野,欲望降至最低点,食物仅作为疗饥的药。同时,施与受的关系改变,一粥一饭皆由他人施予,挑剔心没了。

加上蔬果新鲜,只放油盐,没有大料刺激,味蕾逐渐恢复敏感。总之,感觉斋饭特别好吃。杏鲍菇切极细,温油里煸过,和青辣椒同炒,辣椒来自后山菜园,辣气很正。南瓜被烧到软烂,嘴巴里清甜萦绕。

粥里加进露水般晶莹的西米,是不曾遇见的绝妙混搭。还有一顿凉面,也用麻酱浇淋,挂面比碱面口感更柔和,比热干面更有风味。每日都有馒头供应,运气好能赶上素馅包子。

佛家僧众注重苦修,不少寺院和高僧过午不食,五祖寺供应晚餐,叫药石。斋饭不收费,个人可以在功德箱里随喜。

早堂后我们在寺内随意走走。大雄宝殿原本建面865平方米。大殿供奉释迦牟尼佛、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三尊佛像,恰逢大殿修缮,没机会瞻仰。绕殿一周,外壁刻满功德碑。小楷镌刻各地僧众、善信居士们所捐功德数目。

毗卢殿,毗卢是佛之法身,如来的名字。门前有石狮,前墙实砌,外形像牌楼。殿内高悬8幅绣有如来圣号的彩幡,门梁下绘19尊壁画,四周朱红色木龛里是香客们出资供奉的金佛,细数,851尊。

观音殿,因为大雄宝殿修缮,早晚课和法事目前都在这里完成。

真身殿,五祖之前,按印度佛教仪轨,高僧圆寂后,施行火化,后人供奉舍利。师父四祖圆寂,五祖不施行火化,而是将尸身裹布涂漆,置于塔内,受香火供奉,五祖六祖都依此规。五祖弘忍的真身,历史上两次被毁,如今殿内供奉的是1985年的塑像。真身殿外墙壁刻字,字迹斑驳,岁月感浓重,细看,依稀可辨得《五祖寺禅堂条规》几个字。进殿,从达摩祖师,到六祖慧能,六尊石板阴刻画像分别立于左右两侧,法相庄严。

圣母殿乃五祖弟子为纪念弘忍母亲周氏所修,供奉弘忍母亲周氏塑像。

往西穿过方丈院,《金刚经》石刻墙,山间大石有东坡手书“流响”二字,池内莲叶丛生,似有莲花开过的痕迹,弘忍手建的白莲池不复存在,可在此地停留观想。

西行有盘山小径,新建禅庐别院,几分日式禅院的味道,想起鸭长明依山所建四叠半的居所,这里环境好太多,是为顺应游客所需。再往上走,豁然开朗处,便是寺庙菜园。

按印度佛教清规,僧人随缘而住,乞食而生。五祖弘忍则主张农禅并重,要求僧院自给自足。盛时,五祖寺曾持有良田数万亩。如今寺院不再有务农的必须,但在五祖寺现任方丈正慈法师的推动下,寺院后山腰处仍辟有菜园,半个足球场大,也有耕作人员,专事照料,种些应季时蔬。

上月红薯吃完,又收了200斤~300斤南瓜。田垄上辣椒低垂,东北角架子上的豆角长势繁茂,水土和光照优渥,豆角根根饱满,泛出难得一见的微紫色。

53年前日本作家水上勉拜谒五祖寺,植下樱花树苗,纪念和老舍先生的情谊。斯人故去,树已参天。风摇动樱花树叶,头顶诵经声低吟,一阵拂过一阵,有似呢喃。

坐在月亮门前石阶上,听风吹竹林,便知或疏或密。五祖老泉,有人掀动石板,汲水声清冽。扫帚声一下一下划过青石板。放生池游鱼抢食击水。竹林深处秋蝉时歇时起。小狗戏斗,不闻犬吠,唯有尾巴与尾巴偶尔相碰的摩擦声。风扯着檐下铜铃,不徐不疾,不脆也不哑。

观音殿早课。大磬、木鱼次第响起。楞严咒、十小咒、阿弥陀经,佛音绕梁,夹杂有功课不熟的小沙弥翻动书页声。僧人着僧衣伏地跪拜时僧衣与僧衣、僧衣与锦团,织物间摩擦声阵阵响起。

坐香时,女众不得入禅房,墙外听墙内一片寂静,墙内禅坐,高墙之外脚步声清晰可辨,只是风动幡动心不动。

大寮。绿叶苋菜从水盆里沥起,柴火在炉灶里噼啪,切南瓜时咚咚,切姜丝时笃笃。油温渐起,锅铲间的摩擦被菜叶缓冲,等红豆粥掀起盖子翻滚咕嘟,僧人们早课就快结束。

鸽子在馒头的诱惑下,解除戒备,一步步靠拢到脚边来,咕咕声由远及近。猝不及防,扑棱棱一阵从脑后腾空,惹得心脏突突猛跳。

斋堂。行堂饭菜添不添,添多少,只需眼神手势,便能意会,进食一片肃静。偶有声响,多半是香客取了碗筷,或是舀汤勺碰到了铁桶。

登高看日落,远眺定慧大桥。身后有株千年青檀,由弘忍大师手植,今开枝散叶,风吹过叶片的声响,比1360年前,应是葳蕤许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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